在上海静安公园的入口处，常常有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静静地坐在公园的长凳上。他的左手轻握着历经岁月洗礼的旧钢锯，右手则持弓缓缓掠过锯背。金属片在他的手中仿佛拥有了生命，发出如人声般婉转的旋律，这声音就像是山谷中的风，轻柔地低语着。这并非是什么神奇的魔术，而是被许多人遗忘的古老技艺锯琴。这位老者名叫俞寿柏，今年已经八十五岁高龄。他所使用的这把钢锯，是五十多年前友人赠送的礼物，也是他坚守承诺的象征。这把锯琴，正诉说着一段无声的承诺与坚持的故事。
锯琴，是将普通的钢锯变成乐器进行演奏的一种艺术。它无需琴弦，也不需要气流，仅仅通过弯曲金属片，用琴弓在锯背上摩擦产生声音。演奏者将锯身弯成优雅的S形，固定两端，中间形成一个可以自由振动的弧形区域。当琴弓涂上松香后，在锯背上滑动，摩擦力周期性地“粘住”又“释放”金属表面，引发锯片的持续振动。这种物理现象，与小提琴、二胡等弦乐器的发声原理是相似的。
真正让钢锯发出声音的，是其独特的声学机制。弯曲后的锯片形成了一段可变的振动长度，段越短，振动频率越高，音调也就越高；反之则越低。演奏者只需微调左手的弯曲幅度，就可以实现如人声般流畅的滑音。而且，作为一块薄金属板，锯片在振动时会产生复杂的二维驻波模式，激发出丰富而密集的泛音。这些泛音叠加在一起，构成了锯琴独特的声音空灵、飘渺，近乎女高音的吟唱。对于真正懂得锯琴的人来说，这不仅仅是一种乐器的演奏，更是一场金属与声波的精密舞蹈。
这门技艺并非中国的传统艺术，而是起源于17世纪的意大利。后来由华侨带入中国后，在20世纪80年代的上海迎来了它的高光时刻。当时，一位名叫金少白的老人曾在“卡西欧家庭演唱大奖赛”上用钢锯演奏《我的祖国》，他的表演震惊了全场观众。一夜之间，锯琴成为了上海的文化符号之一。当时也曾涌现出一批爱好者并对其进行了改良。到了2007年，佘瑞英老人牵头成立了“上海虹艺锯琴团”，并成功将这门技艺申报为虹口区非物质文化遗产。尽管老人们付出了努力，但锯琴的传承仍然面临困境。
如今，锯琴团的成员平均年龄已经超过了75岁。他们在街头演出时，围观的人群中拍照的人居多，但很少有人愿意学习这门技艺。问题究竟出在哪里呢？原因在于教育体系中没有关于锯琴的课程，年轻人无法系统地学习；同时它也无法带来稳定的收入，难以成为一种职业；公众往往将其视为一种“新奇表演”，而不是值得传承的艺术形式。没有学校教、没有市场养、没有社会认，这门技艺只能在老人手中逐渐消失。
然而希望并未断绝。一些年轻的艺术家正在尝试将锯琴与现代元素结合，其新的生命力。在深圳，演奏家李元庆将锯琴与电声乐相融合，成功登上了国际舞台并获得奖项；在山东也有人改良了琴架结构以加强演奏表现力；甚至有人尝试将锯琴与古琴相结合进行。更前沿的是数字艺术家利用AI技术模拟李元庆的演奏动作和音色并通过智能平台向大众传播。这些尝试表明锯琴的未来在于与现代技术、流行文化的结合与创新而不是简单地保存在博物馆里。
锯琴的命运是中国众多小众非遗文化的一个缩影其存续不仅关乎一种乐器的存亡而且承载着人们对承诺友谊与坚持的精神追求如果无人继续传承这份珍贵的文化遗产这如泣如诉的声音终将会消逝但若我们能将其融入课堂创作与数字世界或许这把老钢锯还能在新一代人耳边唱出新的回响赋予新的生命与价值。
